梅德韦杰夫与普京权争浮出水面？

“谁敢动普京的奶酪？”  这个问题最近在俄罗斯政坛引发很多传言。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4月2日下达命令，限在国有股份制企业任职的所有政府高官三个月内退出企业，不得再兼任企业董事长或董事会成员。这一举措令外界颇感意外，立刻被视为梅德韦杰夫拿普京势力开刀，因为在国企任职的政府高官多是普京的心腹党羽或追随者，有些甚至是普京多年栽培的亲信。一些观察家由此猜测，梅德韦杰夫已经开始挑战其政治导师普京的地位，为2012年3月总统大选作准备。

梅德韦杰夫的上述决定，是由克里姆林宫发言人季玛科娃在4月2日发布的，责成总理普京7月1日前完成这项工作。在外界看来，这些迹象显示梅德韦杰夫和普京这对政治搭档的关系中出现了裂痕，其中一个原委就是争夺下届总统竞选。由于2012年总统大选已经为期不远，两人支持率的下滑可能会令克里姆林宫的政治顾问们感到不安。普京和梅德韦杰夫都已表示，他们将在今年晚些时候决定谁将参加大选。但政治顾问们认为，事情宜早不宜迟。就在梅德韦杰夫下达裁撤国企政府高官命令后三天，俄罗斯智库当代发展研究院4月5日发表分析报告指出，总统梅德韦杰夫和总理普京应尽快宣布两人当中由谁来参加2012年总统竞选，否则拖延时间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政治悬念，两人的民众支持率均可能会因此而下降。

一些分析家认为，这次梅德韦杰夫冒着可能与普京闹翻的风险出来摊牌，显示其阵营对普京的社会经济政策久不奏效失去耐心，希望藉由别的措施来注入新的动力，而推行新政的下一步关键就是力挺梅德韦杰夫明年出马竞选总统；但这方面的任何举措都可能激怒普京阵营，尤其是普京势力控制的国家安全部门。

据克里姆林宫首席经济顾问杜沃克维奇3月底透露，梅德韦杰夫裁撤国企政府高官的计划涉及多名普京的亲信，其中包括在俄罗斯石油公司担任董事会主席的副总理伊格尔•谢钦。谢钦从上世纪90年代一直跟随普京，深得普京器重，多次委以重任。此外，财政部长库德林也必须从俄罗斯外贸银行董事局主席的位置上退下来，在俄罗斯航空公司兼职的交通部长列维京也不例外。还有第一副总理祖布科夫、能源部长什马季科和经贸部长纳比乌林娜，都是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的董事会成员，都必须退出公司董事会。甚至一些已经不在政府任职的前官员，也被下令从国营企业离职，譬如在俄罗斯联合飞机公司担任要职的前副总理伊万诺夫等人。这些政界要人据说都是普京的亲密同盟。

梅德韦杰夫是于3月底在乌拉尔地区钢铁工业城市马格尼托哥尔斯克的一次会议上发表演说时提出上述计划的，他说这样做是为了改变俄罗斯政商混淆的做法，今后所有政府官员都必须退出企业，由独立的经济界人士取代，从而改善俄罗斯不断恶化的投资环境。梅德韦杰夫此前曾屡次批评国有企业效率低下和腐败丛生，但从来没有如此正面且强烈地与普京的“左右臂”发生碰撞。虽然克里姆林宫坚称这份计划旨在改善俄罗斯投资环境，但分析人士认为它具有明确的政治内涵。而且，在此之前，梅德韦杰夫已经以“政府效率低”为由，动了普京的“奶酪”，大砍普京苦心经营的内务部，除10名将军被解职外，还有大批官员将被裁员。

欧洲金融机构联合信贷（UniCredit）分析师康钦（Artiom Kontchine）认为，不管梅德韦杰夫是否矛头指向普京派系，这些措施都会对普京势力产生很强的政治冲击力及后果；而担心政策突变的投资人则会把它理解成2012年总统大选前夕俄罗斯执政精英内部不同派系冲突升级的结果。一旦计划被付诸实施，梅普之间的权力平衡将会发生变化。对于梅德韦杰夫挑战普京在俄政坛主导地位，英国媒体也撰文指出，这可能是梅德韦杰夫政治生涯中“最大的冒险”。奥斯陆和平研究所教授贝弗（Pavel Baev）也说：“这是梅德韦杰夫首次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举动，可能将成为他总统位子上的最大风险。我认为，普京不会高兴的。”

不过也有分析人士指出，梅德韦杰夫的上述措施并非针对普京，而是一次涉及体制的改革，目的是政企分家，避免国家过多干预企业，杜绝官商腐败。俄罗斯《商人报》甚至称该计划“具有革命性”，“梅德韦杰夫从根本上要求终结国家资本主义”。但这与普京向来力主国家直接控制企业的做法大相径庭。面对外界的种种猜测，普京办公室发言人接受记者询问时，拒绝透露梅德韦杰夫的计划是否得到普京的首肯，只说梅德韦杰夫和普京之间并没有“冲突”，两人在“改善政府执行效率”问题上完全达成一致。但普京的发言人还是承认，总统的上次演讲的确出人意料，“那次会议原本不该是这个主题。”

最近几个月来，俄罗斯媒体和政情观察家一直在密切关注普京与梅德韦杰夫这对幕后“双头”体制的动向，探听两人是否会为了明年总统大选而爆发龃龉甚或分道扬镳。但梅普两人直到目前都按兵不动，让外界去猜测。

梅德韦杰夫上台之初，被外界视为普京为重返克里姆林宫而安排的一个过渡性人物；但随着其四年总统任期将要过去，人们发现他并不像人们想象的是个被人牵着提线的“木偶”，而是逐渐确立了他自己的政治个性。的确，梅德韦杰夫不仅在国人面前成功树立了称职总统的形象，同时也在国际场合凸显他与历来蛮横的俄国佬不同的风度。他不像普京那样傲气和老谋深算，而是显得随和，通情达理。较之普京，西方人更喜欢同梅德韦杰夫打交道。美国总统奥巴马前些时候就对美俄能够签署新的战略武器裁军条约感到欣悦；而副总统拜登3月中造访克里姆林宫时，特别拜会梅德韦杰夫，也似有挺梅德韦杰夫的味道。

梅德韦杰夫不仅执政风格与普京不同，政治理念也不大一样。梅德韦杰夫似乎更多地倾向于自由主义，而普京给人的印象更则更像是一个老派的保守政治家。他总是觉得，在政治转型后的经济起步期，仍需要国家干预以及某种形式的统制经济体制，因此他在国营企业安插了很多政府官员，以为这样就可以确保政府对国家经济命脉的掌控。而过去，普京对俄国前金融大亨别列佐夫斯基、石油大亨霍多尔科夫斯基及传媒大亨古辛斯基等人展开的的司法整肃，虽说是打击攫取国家资产的人，但在很多人看来却有在政治上清除异己和打击反对派的嫌疑。

普京也常常被舆论指控企图以独裁方式控制社会和钳制新闻自由。而梅德韦杰夫不赞成这种强化国家机器的做法。他曾把普京的做法影射为对社会“拧紧螺栓”。今年3月初他在圣彼得堡的一次讲演中，曾试图就此问题与普京拉开距离。当时他说：“我们不能延缓自由的实现，也不应该对拥有自由的人们感到恐惧……不能够再拧紧螺栓，多余的、严酷的制度和过剩的控制不是值得庆祝的好事，不能够帮助我们战胜腐败，反而会促成更多的腐败；不能帮助我们提高管理的效果，反而会降低管理的成效。因此，极其重要的是，给社会和民众以自治的可能。”

在外交政策和国际问题上，两人也出现分歧。前不久，在西方主导多国军事干预利比亚的问题上，他与普京爆发争端。普京谴责多国对利比亚采取军事介入行动，并把它比作“中世纪十字军东征”；而梅德韦杰夫当时批评普京，称普京的说法是“令人无法接受的”。这也是2008年梅德韦杰夫由普京提携并当选总统以来，首次在外交政策上公开指责普京。

尽管如此，很多俄罗斯人依然看重普京，包括今日的中产阶级既得利益阶层和那些前苏联解体后的怀旧派；他们觉得普京是能使俄罗斯重振国威的领袖，是一个不可替代的人物。而普京武艺高强，他胳膊上的肌肉、他的柔道“黑带七段”以及武林高手的形象，颇得年轻一代的欣赏。俄罗斯勒瓦达（Levada）民调中心3月24日公布的民调结果显示，虽然普京的支持率降至2005年年中以来的最低点，但仍然高达69%；梅德韦杰夫的支持率也紧跟其后，达66%，显示多数俄罗斯人对这对政治搭档依然满意。

一名势力很大的俄罗斯商人说：“普京仍然是老大，他自己也希望继续做老大，不管担任总统还是总理”。这名商人不认为梅德韦杰夫和普京之间会爆发公开的权力斗争。

总之，梅德韦杰夫最近的一些做法，确实让人猜疑他开始与普京“貌合神离”。这次裁撤国企政府高官，是他2008年被普京扶持上总统宝座以来，首次向他的政治“恩师”发出一个强势信号。问题是，梅德韦杰夫能够走多远？如果他确实有胆量与普京分道扬镳，那么他就得说服俄罗斯人他是新政的推行者，而且还得拿出更多能取得民心的措施来。
但是人们怀疑，在今日普京权力精英操控政坛的俄罗斯，梅德韦杰夫如果想明年竞选连任，没有普京的支持他能不能行得通。在很多政情分析家看来，明年3月究竟由谁出来竞选总统，最后还是普京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