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元：徐娘未老花落去

今年元旦，正好是欧元诞生十周年。俗话说十年一庆典，但欧元区17个国家三亿三千万居民却没有心思庆祝欧元的这个十岁生日。

一场前所未有的深重危机使欧元区居民对自己手中的货币充满了前途未卜的苦涩心情。不要说庆祝生日，就连欧元能不能生存下去都已经是个问题。在欧元区严重的主权债务危机打击下，在市场和国际信评机构的双重压力之下，欧元正面临生死未卜的前景。

风雨十年

欧元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启动的，1999年始用于金融市场结算，2002年1月1日正式在欧元区12国发钞流通。十年后的今天，欧元区已经从最初的12国扩大到17国，共有三亿三千两百万居民使用这一共同货币。据欧洲央行提供的数据，截至目前，欧元区发钞总量接近8700亿欧元，市面流通总量约140亿纸钞和950亿硬币。但欧元十年，留给欧洲居民的不是喜庆，而是前景不明的的悲观和苦涩。

遥想十年前，欧元进入欧洲千家万户时那种大欧洲的喜悦和新鲜感，尤其经历了欧共体数十年风风雨雨迈向更广阔的欧洲一体化前程的自豪。从那以来，欧元虽时有起落，但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依然花枝招展，出落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如花少女，成为值得信赖的世界硬通货之一；没想到十年后，一场巨大风雨的摧折，竟使欧元急遽衰落，如今变得弱不禁风，犹如徐娘未老花落去。

起于2010年的债务危机，使欧元成了金融市场风波打击的主要目标之一，而随着危机的扩大，欧元区面临的不仅仅是一个多事之秋，甚至欧元本身的存在也变得前途未卜了。值此跨入新的一年的时候，欧洲人似乎除了怀念昔日欧元的大好时光，已经看不到欧元的光明前景。欧元，作为当今世界上涵盖跨国人文地理面积最大的单一货币，本来要成为欧洲迈向广阔经社整合的一个伟大尝试，如今却成了一个伟大理想破灭的象征。

一个美妙故事的终结？

直到前两年，还有不少观察家们相信，欧元具有更上一层楼成为举世金融佳话的所有潜力。法国金融智库“储户俱乐部”（Cercle des Epargnants）首席经济师克雷韦尔（Philippe Crevel）指出：“今天人们忘记了欧洲单一货币曾经带来的那一切，尤其是旅游业和贸易受益良多。显然，随着危机而来，人们看到的只是一些负面特征，但是，直到2008年，欧元还一直经历了它的好光景！”

的确, 在人们的记忆里, 欧元诞生后, 金融交易比以往便利多了, 公司和企业大大减轻了货币兑换成本。至于普通人, 单一货币也使他们享受到价格稳定的甜头（平均通膨率不到2%）, 尽管欧元自流通以来不少居民觉得生活物价上涨了。

而多年以来，经济学家们一直赞扬单一货币的最大好处之一就是促成了长期的低利率政策，加上过于相信欧元区龙头国家如德国等在经济上能撑持局面。不幸的是，这一好处却铸成大错，由于长期鼓励国家和私人举债，导致今天欧元区债务深重，种下各种财政沉疴和弊端，以至于积重难返。

双重打击

危机的迹象在2010年开始显露。最早是希腊爆出债务危机，接着是爱尔兰房地产泡沫破灭、银行因大量资产减记面临倒闭而进一步引爆欧债危机；不久又轮到葡萄牙，被迫求助于国际金融机构援助来应对债务违约。

及至2011年，主权债务危机之火几乎延烧到整个欧元区，包括意大利和西班牙这样原来被认为金融财政状况不错的国家也首当其冲，成为金融风暴的中心，甚至高枕无忧的法国也面临被国际信评机构降级的威胁。

面对这前所未有的危机，欧盟接连召开应急高峰会议，各种纾困措施和紧缩方案纷纷出台，一些危机严重的国家被迫祭出极端措施，包括多国政府首脑“人头落地”，譬如希腊总理帕潘德里欧（George Papandréou）、爱尔兰总理寇恩（Brian Cowen）、西班牙首相萨帕特洛（José Luis Zapatero）、葡萄牙总理苏格拉底（José Socrates）和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等，都相继引咎辞职或被迫下台；不少国家为此组成应对危机的过渡政府。

在这场还在持续的危机中，欧元遭到市场和民意的双重疑弃。欧元不仅在交易大厅里引发投资人疑虑，在欧盟各国内部也渐失民意的青睐。在欧元区许多成员国里，对欧洲单一货币继续抱好感的民众几个月来大为减少，就连欧洲统合观念向来占主导地位的法国，也有45%的民意认为欧元对法国经济和个人都不利，对解决当前的债务危机更是不利。德国民众尤其希望恢复他们的德国马克。

由伊普索斯（Ipsos）民调所作于去年11月的一项调查显示，大部分法国人有这样的感觉，欧元从一开始就是影响他们购买力的一大因素。虽然这一看法早在欧元启动之初就已有之，但近年变得流行且有代表性了。而更要紧的是，对将近一半的法国民众来说，欧元已经不再是他们坚信不移的货币；不过多数法国人还是希望保留欧元。

欧元前景的两个设想

在市场上遭受打击，在民意中丧失好感，这就是欧元今天的凄凉处境。欧元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脆弱。虽然欧洲领导人拒绝谈论欧元区崩溃的可能性，但现在看起来，这种结局并不是不可设想的。有不少大公司和企业不肯明说，但背后早就未雨绸缪，暗中为欧元崩溃做准备了。

法国BPCE金融集团旗下Natixis融资投资银行经济师布罗耶（Sylvain Broyer）认为，欧元区的前景“有两个可能的版本：一是欧元彻底崩溃，回到中世纪式的格局，也就是回到各国本币；二是开创一个新的双轨制欧元区”，以少数核心国家为主导继续撑持欧元区局面。

不过布罗耶认为，这两种结局中无论哪一个版本，都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只是轻重不同而已；甚至可能是灾难性的后果，诸如经济衰退、利率上扬、大规模的银行危机，等等。如果是这样，那么欧洲人极有可能一朝失去近二、三十年进步取得的社会成果。目前欧洲各国领导人正在努力避免的，就是这样一种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