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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情一周年,病毒的动物起源说仍需找到实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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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底在中国武汉大规模爆发的新冠病毒疫情如今已经在全球各地造成至少150万人丧生,也重创世界经济,成为人类世界一个多世纪以来经历的最严重疫情的危机。一年之后,虽然疫苗研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给控制疫情的努力带来一线希望,但世界各地各有关学科的顶尖专家全面动员,却始终没能解开造成这场规模空前的公卫危机的病毒起源之谜。而了解病毒缘何而来对于有效应对疫情,并对未来防患于未然无疑有着其至关重要的意义。法国《世界报》和《观点》周刊2020年底分别发表长篇调查报道, 盘点一年多来学界关于病毒来源研究的进展。从这两篇报道来看,如果说大多数研究人员仍然相信病毒最有可能的源头在动物界、疫情起源与人畜间活动共患行为的话,也有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不能完全排除其他可能性,尤其是实验室病毒泄漏的可能性。在今天的节目中,我们就综合两家媒体的调查报道,向大家介绍研究人员对病毒来源的排疑与考证进展。

新冠病毒肺炎肆虐全球一年之后,病毒起源之谜仍为解开。
新冠病毒肺炎肆虐全球一年之后,病毒起源之谜仍为解开。 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AFP/Fi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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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山甲?蝙蝠?自然界尚未发现新冠病毒踪迹

的确,到目前为止,病毒的动物起源一直是学界大多数人的共识。但从《世界报》与《观点》周刊的两篇报道来看,研究人员目前并没有在自然界、在任何动物身上找到感染了数百万人的新冠病毒Sars-Cov-2。

《世界报》指出,目前在自然界根本找不到该病毒的踪影。即便是在被怀疑是疫情初起地的华南海鲜市场,根据中国击毙预防控制中心2020年1月22日发布的消息,对市场上各种动物330项样本的检测结果显示,没有任何动物可能是传染源。2月,中国三个研究团队在一个预发表网站上宣布,在一些患病穿山甲身上找到的病毒与新冠病毒Sars-Cov-2有诸多相同之处。这一线索迅速在学界广泛传播。但如今也基本被否定。法国农艺研究促进国际合作中心病毒生态学专家Roger Frutos向《世界报》表示,关于穿山甲线索的研究暗示人类有新的发现,但其实,这些研究的分析对象是一批很久以前被海关截获的穿山甲。这些穿山甲来自马来西亚,距离武汉有一千公里。这些穿山甲根本没有进入中国。法国马塞大学生物大分子结构与功能研究室专家Étienne Decroly 向《观点》周刊指出,虽然在穿山甲身上提取的病毒序列与完整的新冠病毒序列有共同点,但两个序列相似度只在85%到90%之间,穿山甲不可能是病毒从动物界转向人类的中间宿主。

至于被看作是新冠病毒的源头的蝙蝠。武汉病毒研究所1月23日在一个预发表网站上发表研究结果,声称发现了一个与当前人类新冠肺炎有关的新的冠状病毒。新病毒可能来自蝙蝠。在这份研究中,这个新病毒的代号是RaTG13 。研究认为,RaTG13的基因组与新冠病毒Sars-Cov-2相似度达到96,2%,是目前基因序列最接近新冠病毒的病毒。

但《世界报》与《观点》周刊的调查报道都指出了这项研究结果的矛盾之处。的确, 奥地利因斯布鲁克大学(University of Innsbruck)生物学研究员Rossana Segreto 3月16日 在一个公共基因序列库中发现,武汉病毒研究所早在2016发表的一个代号为RaBtCoV/4991 的病毒序列,与所谓新发现病毒RaTG13俨然是一对双胞胎。几个月后, 武汉病毒研究所负责人石正丽2020年7月接受《科学》杂志《Science》采访时承认,这两个发表时间间隔四年的病毒其实是同一个病毒,都是2013年在云南墨江一个废弃的矿洞中,从一种名为中华菊头蝠的蝙蝠身上提取。

然而,法国学者Étienne Decroly吃惊地发现,石正丽团队发现的病毒中没有在新冠病毒中存在的所谓 “弗林蛋白酶切位点(furin)” 。Étienne Decroly 是最早发现新冠病毒中有弗林蛋白酶切位点的学者。这个切位点的存在是新冠病毒得以感染人类的关键环节,是理解病毒实现物种跨界机理的关键,也是新冠病毒与其他冠状病毒的重大区别。而石正丽团队的研究截取了 RaTG13病毒序列的一部分,偏偏没有包含弗林蛋白酶切位点。Étienne Decroly 德克洛利对此颇感意外。他的同事、法国国家科研院高分子结构与功能研究室负责人Bruno Canar (CNRS)也就此比喻说,这就好像足球明星齐达内准备发点球,却没有注意到对面没有守门员。在他看来,石正丽在研究中没有注意到弗林蛋白酶切位点存在的可能性为零。

那么, 石正丽团队自中菊头蝙蝠身上提取的目前看来可能与之最为接近的病毒RaTG13,与造成人类疫情的新冠病毒Sars-Cov-2之间有何关系呢?Étienne Decroly 向《观点》周刊表示,这两个病毒并没有近期的共同“祖先”。他指出,尽管看上去两个病毒基因序列相同点达96%,但这4%的差异其实是巨大的,有可能意味着接近40年的演变。

尽管新冠病毒的动物起源目前仍然是学界的普遍共识,但《观点》周刊的调查总结说,病毒自然起源说的决定性证据只能是在动物界发现与人类新冠病毒高度相近的病毒。

没有任何证据可完全排除实验室泄露

那么,疫情缘起于人祸的假设一定是阴谋论吗?令学界怀疑新冠病毒自然生成与变异说的因素应该说是新冠病毒极高的稳定性和适应能力。

马赛大学专注通过信息和统计方法分析基因的教授Jacques van Helden 向《观点》周刊指出, 一个病毒在某个物种中最早出现时,通常会快速变异,因为病毒需要适应新的物种,通过变异来适应新环境,适应越好,变异速度会越慢。但《观点》周刊引述美国麻省理工博得学院研究员Alina Chan指出,新冠病毒在人际间传播以来,表现出奇地稳定。疫情初起时,学界对病毒基因做了各种各样的观察和分析, 却没有发现病毒为适应人际传播而快速变异的痕迹,就好像该病毒已经完全适应了它的新载体。英国伦敦大学学院系统进化论学者François Balloux也表示,该病毒好像自一开始就非常适应人类,这也很令他感到奇怪。丹麦水貂养殖场出现新冠疫情给研究人员提供了观察病毒变异的好机会。François Balloux对丹麦水貂养殖场的研究显示,确实,这种变异迅速出现,使得病毒在水貂之间传播变得更容易。

《观点》周刊的文章就此指出,确定病毒是否已经适应人类可能引出两种假设,一是病毒可能先是以一种毒性不强的形式,有限传播,然后在2019年底的各种变异后演变成如今看到的大流行。另一种可能则是实验室筛选的病毒意外泄漏。泄漏的时间点在去年10月6日前后。这篇文章注意到,Jacques van Helden好像生怕被指责为阴谋论者,一再强调,新冠病毒源头普遍接受的假设是动物起源。马赛大学生物大分子结构与功能研究室专家Étienne Decroly也谨慎地表示,目前的主流假设还是病毒起源于自然界,但还有很多问题不够明朗。

两位学者之所以非常谨慎,但同时又非常执着地证伪,是因为2月19日,27名全球顶尖的病毒专家,在著名的医学杂志《柳叶刀》 « The Lancet »上联署发表声明,“坚决谴责关于新冠病毒并非来自自然界的阴谋论。”这份声明一锤定音,令Étienne Decroly 十分意外,因为这像是在告诉科学届应该提什么样的问题,而这与科研精神完全背道而驰。 Jacques van Helden也指出,在科学领域,任何假设都应当可以受到反驳,这并不意味着假设就是错的。不能反驳的假设是教条。科学领域不能有教条。

那么新冠病毒是否如某些假设是人造而成呢? Jacques van Helden指出,其实,实验室操弄可以致病病毒的行为司空见惯。武汉病毒研究所本身也参加了一些被称作是“增强基因功能性研究”的实验。专家是否能鉴别出百分之百的自然病毒与人为操弄过的病毒的不同呢?Étienne Decroly 和Jacques van Helden都认为,操作而成的病毒未必留下操作的痕迹。专门研究东南亚新兴病毒的Serge Morand也指出,对于进行病毒培养的实验室来说,改变病毒甚至都不需要人为干预,其所在环境可以自然改变病毒。

不过,尽管如此,Jacques van Helden还是排除了新冠病毒为人造的假设。他们分析了法国诺贝尔医学奖得主Luc Montagnier蒙塔尼耶的假设,很快发现新冠病毒Sars-CoV2 与艾滋病毒 VIH 两个基因序列中共同之处太少,而且,通过重组基因序列变异图谱,他们发现,这些共同之处出现的时间点不同。很难想象会有科学家跨越几十年去刻意改变同一个病毒。《 世界报》询问了多名有关专家,大多数人仍然认为人畜共患最有可能是新冠病毒疫情起源。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遗传学研究员Virginie Courtier 向《世界报》表示,新冠病毒不可能在实验室合成,因为现有的数据库中没有这些基因序列。《世界报》解释说,也就是说,乐高搭建游戏不能没有积木。

《观点》周刊也指出,确实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造成全球疫情的新冠病毒是在实验室操弄生成。英国伦敦大学学院系统进化论专家François Balloux巴鲁以及一些其他研究人员都认为,说新冠病毒是增强病毒功能性研究的产物不是一个严肃的线索。

但是,既然人为干预病毒构成的增强基因功能性研究确实存在,正如《观点》周刊所指,即使是一个实验室遵守程序,即使是在安全性极高的P3或P4实验室, 也不可能万无一失。专注研究东南亚新兴病毒的生态专家Serge Morand 向《观点》周刊记者表示,不幸的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完全排除武汉实验室病毒泄露的可能性。

要排除实验室病毒泄漏的可能性,唯一的办法还是要实地调查。但专家对中国政府开放对武汉实验室的独立调查不抱太大希望。

世卫专组能否揭开谜底?

最新消息显示,世界卫生组织一个由十名世界顶级专家组成的使团预计会在2021年1月前往中国。且不说在疫情扩散一年之后,这样的调查会有多少实际成果,《世界报》引述《纽约时报》的消息指出,中国政府就专家组的调查与世卫组织进行了周密严格的谈判,不仅精心审核专家组的成员构成,而且,《世界报》从相关文件中得知,专家组的工作将以已有资讯为基础,对此提供补充,而不是重复进行中的或已有的工作。也就是说,专家组有时只能以北京指挥下完成的工作为基础。世卫专家组成员、德国联邦疾病防控机构——罗伯特・科赫研究所(Robert Koch Institute)人畜共患疾病专家Fabian Leendertz 12月23日 也向法新社表示,绝大部分调查工作还是由中国专家完成。世卫专家组去那里是指导,并面对国际舆论代表一份透明度。

换句话说就是世卫组织专家组的使命已被严格划定了界限。

此外,《观点》周刊和《世界报》也都对专家组成员之一、美国动物学专家Peter Daszak 是否有利益冲突提出质疑。这位专家不仅是2月19日 27名世界顶级专家在《柳叶刀》杂志上,关于坚决排除病毒自然生成假设的联署声明的最初起草人,而且过去十几年曾与武汉病毒实验室密切合作,共同发表近20篇学术论文,并曾资助武汉病毒研究所的蝙蝠冠状病毒研究。

中国政府欲盖弥彰?

应该说,人类对于导致全球瘟疫大流行的新冠病毒目前的确还所知甚少。但也正因为如此,专家认为,不应该轻易排除任何线索。疫情自中国武汉大规模爆发,中国学者自然是研究的前线。但一方面,中国政府一再延迟开放国际专家对病毒溯源的独立调查,令追踪溯源的科研努力更加困难,另一方面,在研究领域,中方的种种表现也令外界怀疑其透明度。石正丽团队在外界质疑之后,才承认年初宣布发现的新病毒RaTG13 与2016年发表的RaBtCoV/4991 为同一病毒,但否认提取这些病毒样本的云南墨江废弃矿洞2012年的六名矿工曾感染萨斯类病毒,而这又与此前的临床诊断以及相关论文的说法相反;从石正丽的公开发言中,学界还注意到武汉病毒所还有8个不曾公开发表的病毒。这些病毒存放何处不得而知,而一篇发表在中国科学数据杂志上的相关文章又不明原因被删除……。《观点》周刊写到,武汉病毒研究所关于云南墨江矿洞的沉默、数据库内容不明原因被删除、拒绝公布实验室研究员日志、对墨江六名矿工病因分析的前后矛盾等等,所有这些都让研究人员产生疑问。

《观点》周刊12月初的另外一篇相关文章写到,对新冠病毒追踪溯源的目的不是要向某国人民,或某个政体追责,而是要更好的应对病毒,和预防新的瘟疫大流行。倘若是人类行为导致这场灾难,也需要知道,并尽快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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